蜩沸
喻文州大型OOC现场。
吊诡乙女系种子选手。
感谢喻大佬带我自我解惑。
01
G市没有冬天。
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你如是想道，手中陈李记的雪梨炒冰透过廉价的塑料杯沁出一股子潮意。按说你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总作为糖水配料出现的水果，没有很甜，又透着难言的涩。可你买了，想来多半得归功于小哥那句雪梨炒冰比雪梨好吃百倍的介绍。
你宽慰自己，人潜意识总是很难抗拒对待变化的乐观主义，妄论还有百倍加持，安啦，安啦。
左侧帆布包里手机嗡嗡作响，你抬头看了看快要转红的绿灯，决定放弃挣扎另等一轮，震动还在继续，穿过厚厚一叠画册，像个被捂住嘴的聒噪老妇。
哦，不能这么讲。那大概率是责编的来电，你答应过对方月末交稿。
向后退了几步，你放下炒冰，伸手探向包底。
“喂。”
电话那头喊你赵小姐。
好几年前有个名曰赵小姐不等位的网红店。有次你去S市，朋友一定要拖你凑热闹，事后你吐嘈从未见过这么名不符实的店。
那天你们等了两小时。
现实就是，它可以让你等，但你却不能让他们等。
所以你打了满腹草稿，以免责编发问进展几何时陷于尴尬的沉默，然而出乎意料，对方没给你这个机会，反倒是略带歉意地问你周末是否有空顶替突然病假的同事参加对蓝雨即将退役的队长专访。
嘈杂的喇叭声里你听见自己反问。“蓝雨？”
“怎么？没听说过？”
“没有。”你补充道。“我听说过他们。”
也仅仅只是听说过。
那种知道是电子竞技战队，看到过联名广告，也许能对着一两个队员表示这张脸有点眼熟的程度。
你条件反射地想要拒绝，你应该要拒绝的。想想还没着落月末就要交的稿子，想想同样没有头绪的项目，想想……
你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冰箱，你昨天打开它，冷色的灯管映照白色内壁溢散出不稳定的蓝，里头空无一物，只有发动机的噪音合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湿了一地。
“好。”
你同意了。
挂断电话，你低头看花坛边的塑料杯，十二月，炒冰化了一半，纠缠在杯壁上将落不落，留下个不完满的圆。
G市果然没有冬天。
02
你出生在北边的Y市，半年前刚从L美术学院毕业，半年后出现在2000多公里之外的G美术学院。你曾试图复盘到底什么令你鬼迷心窍，放弃冬季供暖义无反馈地朝南进发。
结论是，你没有尼采和高更的南方情结。
那到底是为什么？
天知道。
其实天也不知道。
不过，你晓得，现在你要先去搞一张账号卡。半天前答应好的事情，反悔不会是你的选择。
学校附近总不缺书报亭，书报亭就意味着账号卡。你越过两个凑作一堆翻看最新一期《电竞之家》的男生，从老板手中接过了黑红色的套封。
荣耀两个字被圈在特地凸版印刷的翅膀纹样内，指腹擦过，你惊讶地发现它的边缘比想象的更锐利。
“所以小姑娘你是因为选手入的坑？”
书报亭老板一脸了然的笑容，而旁边两个男生也停下了正在翻页的手。
你一时哑然，怔愣半晌，努力回忆方才浏览荣耀官网点开的全明星介绍。
三个字带着莫名的重量从舌尖滚落。
喻文州。
“啊，我就说是喻队嘛。”
你转向评论的男生，才注意到《电竞之家》的封页上，穿着蓝色队服的身影下方印有蓝雨队长的大名。
喻文州。
你又默念了遍这个名字。
账号卡硌在收紧的掌心。
你的游戏经验屈指可数，大多是时下流行的手游，当然你也和朋友一起抱怨过某公司的野男人游戏圈钱过于丧心病狂。
总体而言，三分钟热度足以概括。侧面反映出你不咋地的游戏技术。
看了看手里的账号卡，又望了望闪烁着荧光的屏幕，项目方案被最小化塞进菜单栏，你咬咬牙，把单薄的卡片推入读取器。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没有后悔药。没有后悔药。没有后悔药。
已逾三更，新手村任务堪堪过半，当前目标，请猎取十个亚克草原野兔并完成市场交易获得一单位皮革。
你和屏幕上与自己有八成像的小人大眼瞪小眼。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抓兔兔。
一边这么抱怨着，另一边你操纵着“自己”跳转进了新的地图。
键盘的敲击声坠入寂静空气，泛起微小涟漪。
今夜无雨。
03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能把项目窗口最小化到桌面尽头却不能把导师最小化关进漂流瓶随波逐流。
导师亲切问你，项目如何啦？
你两股战战，坦白从宽。
——还没。
隐约传来几声打着转的蝉鸣。
好一个凄凄惨惨。
导师端坐小马扎我自岿然不动，丙烯颜料在画布上坨成一团。
“有想法么？”
你点头，又摇头。
有还是没有，当然是有的。可你说不出口，他们似乎仍是没有形状的东西，无法穿透静默成为言语发声。想法是一种冲动，而冲动由来已久。
导师抬眼瞅过来，有审度的意味。过了会儿，站起身走到桌边翻出一张压折的通行证。
于是现下你在胡一川美术馆的展厅里等待工作人员完成最后一次调试，伊夫克莱因和李禹焕的联展距离正式开幕尚有34个小时。
按惯例，展览对外前有一天的预展期，凭通行证出入，算是裙带关系的福利，你这阵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已经错过了丁乙的那场。
环顾四周你小声感叹道。这实在太伊夫克莱因了。
蓝色。
蓝色。
蓝色。
满目的蓝色从四面八方蜿蜒而过，克莱因说这是最纯净的颜色，你隐隐觉得窒息，只想问新鲜空气在哪里？
没有杂质，始终同一，你把它们和寂静划上等号，可你明白，你内心期待着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就像G市的天气，分不清楚，你甚至怀疑在那个纬度，连地球也一并失语。
你想要逃跑，从无声的压迫里脱出，又被罢工的电梯困住。
特喵的。
04
你不是唯一的倒霉蛋，但这并不能安慰到你。
让这种玛丽苏桥段只活在JJ文学城里就好。你打量着对角线上站着的人影，暗自腹诽起来。
或许是因为狭小空间总会放大一切尺度，对方率先打破沉默。
一个柔和的男声问：“你还好么？”
你条件反射地点头，忽而意识到一片黑暗里似乎没人能够看见。
“我还好。”你补充道。
安静又一次降临。
这次是你先沉不住气。
“你…..是来看展览的么？”
“嗯。”
“可是展览应该在6点就结束了。”
“啊”对方停顿了一下，“看静默交响曲的时候，一不小心。”
你决定了。
你要赐名他你的电梯小伙伴，毕竟，因为相同的理由撞上电梯千分之一的故障概率那是万分之一的巧合。
我们是无辜的，你在内心辩解道，被幕布包围的黑色环境，暖烘烘的空调，自带白色噪点的古早母带。
迷迷糊糊才是常态。
你开口，“我也是。”
男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像打水漂的小石子点过无波的湖面，你惊讶的发现那些憋闷的愁绪竟在慢慢散去。
“你是G美院的？”
“对。”你借由镜子的反光瞥见对方修长的手指，猜测道“你是雕塑系的？”
“不是”，男生摆摆手“通行证是我朋友的。我在游戏行业。”
“哪一个？”
“荣耀。你玩过么？”
你回想起新手村还没完成的半截任务。吞下马上就要弃坑的后半句，只告诉对方“刚开始。”
那人倒似乎察觉到了你的小心思。
悠悠说道：“官方论坛里有一个荣耀大陆观光指南，你知道么，极北之地从10月开始和现实一样也能看到极光。”
“真的么？”
“真的。”
“那你一定全部都看过。”
“也不是”男生思索片刻。“战，额，我们的工作比较忙，有的地方也只是碰巧顺路，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大陆南端的海岬，我想看看荣耀的尽头，会有些什么。”
你不禁也好奇起来。
“你认为会有什么？”
“寂静。”
“喧嚣。”
男生愣了愣，突然像是如释重负。
“它们是同一个。”
“就像这个展览一样。”
你明白了。
最纯粹的，唯一的蓝色，是海，是空气，也是大陆。
是毫无变化也是千变万化。
单音静默交响曲，单音以静默为始，静默以单音为终。
你想要的东西，一直就在那里。
轿厢猛地一阵晃动，你的惊呼还未出口，便落入一个怀抱，
噗通。
噗通。
讲道理，玛丽苏也没什么不好。
周六下午，你依约和采访人等候在训练营门口，战队经理和本日的主角迎面而来。你是第一次见喻文州，那人的轮廓线透着莫名的熟稔。
双方客套一番，你本以为就此切入正题，却意外响起了一声轻柔的笑声。
“又见面了。”
你抬头，看见喻文州冲你眨了眨眼。
噢，现在那天的电梯小伙伴究竟是谁水落石出。
采访地点定在训练室，来之前你浏览了第六和第七赛季蓝雨的赛后发布会，一场夺冠，一场败北，欢呼声，鼓劲声，叹息声与啜泣声，声音纷繁复杂，唯有喻文州的声音总是穿过这片喧嚣。
从未改变。
经理领着他们推门而入，休息日的训练室空无一人，连尘埃都不再颤动。而不足24小时，这里又将被键盘的敲击声，热烈的讨论声，少年人清脆的笑声所塞满。
静默里，你似乎听见了所有。
采访进展到最后一问。
——喻队，能否用一句话概括您的退役。
喻文州没有即刻作答，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目光掠过陈列有蓝雨过往辉煌的展柜，最终降落到了你的身上。
你们对视，你从他的眼中窥见了自己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的眼底亦倒映了对方。
喻文州笑了。
悄无声息。
他答“走出喧嚣。”
05
你从lv0的荣耀新人变成了lv10的次新人。你的技术还是很烂，脚程却很长，你不打怪也不做任务，遇到野兔总是被愧疚驱使操纵小人转身就跑。荣耀大陆无边无界，你去看草原，看雪山，G市光污染背后的星星被你嵌进屏幕内的苍穹。
荣耀华丽变身九十九天环游世界。
半天前你和责编敲定了喻文州退役专题副刊的设计，封面和封底是互补的蓝白色，对应了一个全音符的纹样。
责编笑说这些正过来反过去就傻傻分不清楚。
你附议，本来就分不清楚，起点与终点，静默与喧嚣。
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有了你，有了我。
有了他。
后来你的画也要挂在曾经被克莱茵蓝霸占的那面墙上。
狭长的一幅画，透明的电话亭被万物包围，听筒落下。
人群往来穿梭，又驻足停留。
他们告诉你，似乎从寂静里传来了话语。
而你也听见了千百万种的声音。
开展当日你收到了喻文州托人送的贺礼。
是一本叶芝诗集，白底蓝字，写作《寂然的狂喜》。
你翻开它，又手忙脚乱地接住从中飘落的纸条。
插上账号卡，登录荣耀，输入坐标号。
不知名的海岬边，等候已久的术士回头对着你笑。
完蛋，你抚上胸口，责备道。
“心脏你怎么这么吵？”
06
“所以G市没有冬天？”朋友问。
你顿了顿，窗外寒蜩啼鸣。
“不，G市有冬天。”
“？”
“喧嚣的冬天。”
07
在蜩沸中与他相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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